
“快看!奶奶回来啦!”妹妹踮着脚往村口望,一声喊,我们几个蹲在树底下弹玻璃球的小屁孩,立刻把玻璃球往裤兜里一塞,赤脚片子就往大路上跑。日头把地面烤得发烫,跑起来尘土直往裤腿里灌,可谁也顾不上,就盼着奶奶藏青色的褂子前襟里,能变出点啥好吃的。
果然,奶奶颤巍巍地从衣襟里掏出一把沙奶奶。这沙奶奶属萝藦科,有瓢瓜、地瓜、乔瓜、地稍瓜、女青等好些叫法。它模样讨喜,椭圆的果实像个迷你小瓜,浑身裹着一层细绒,熟透时泛着温润的青绿色。最特别的是它的“脾气”——但凡果皮被碰破一点,浓稠如奶的白汁就止不住地冒,沾在手上黏糊糊的,蹭到衣服上还得用洗衣粉使劲搓。老人总说这白汁金贵,能止血,可对我们来说,这就是沙奶奶藏着甜蜜的小记号。

“不要粘在衣裳上!”奶奶用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护着果子,可我们哪听得进去?伸手就抢。那时候哪讲究洗不洗,在袖子上胡乱擦两下,“咔嚓”咬开,乳白的汁水“滋”地冒出来,糊了一嘴。哎呀,那叫一个甜!脆生生的果皮嚼起来咯吱响,里头的籽裹着香甜的浆汁,嚼着嚼着,连牙缝里都是青草混着蜜糖的味儿。
有时候奶奶带回来的少,我们兄妹几个就蹲在门槛上分。我当“裁判”,把果子一个个摆开,眼睛瞪得溜圆:“不准抢啊,一人一个轮流拿!”可分到最后,总要为剩下的那一个争得面红耳赤。妹妹抢到最后一个,舍不得一口吃完,一小口一小口抿着,舔得嘴角都是白浆,像长了圈白胡子,逗得奶奶笑得直不起腰,用围裙擦着眼角的泪:“看看把些娃娃们馋成个甚了”。
后来我们自己去地里找沙奶奶,钻进一人高的玉米地。玉米叶子划得胳膊生疼,也顾不上,眼睛死死盯着地面的藤蔓。“在这儿!”眼尖的弟弟突然喊起来,我们立马围过去。好家伙,藤蔓上挂满了鼓鼓囊囊的果子,像一串串小灯笼。我们小心翼翼地摘,可总免不了碰破皮,白汁蹭得满手都是,黏糊糊的。摘得多了,就用草绳把沙奶奶串起来,挂在脖子上,像戴着一串绿色的项链,蹦蹦跳跳回家给奶奶看。
如今回到老家,漫步田埂间,总能遇见几株沙奶奶藤蔓在风中轻轻摇曳。蹲下身摘下一颗,浓稠的白汁依旧汩汩渗出,沾满指尖。咬开脆生生的果皮,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漫开,恍惚间又回到了儿时——奶奶笑着从衣襟里掏出沙奶奶的模样,兄妹们争抢果子的喧闹,还有田间采摘时沾满白汁的小手,那些温暖的画面如同老电影般在脑海中一一浮现。这份带着泥土芬芳、裹着阳光温度的香甜,永远是记忆里最珍贵的宝藏,珍藏着童年最美好的时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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